三月楼

默默聆听那黑夜,晚风吻尽荷花叶。

京都雪

我听着富士山下流泪 太美好了 

虾膏流黄:

谷蓝帝x姚弛    私设如山现背










 


1


 




  晚上九点的机场算不上死寂,反而被白晃晃的灯光映照得很赤裸。偶尔有一两粒闪烁的红点从玻璃外的夜幕划过,像劈开这场惨淡夜色的游鱼。




  谷蓝帝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盯着手里的手机屏幕看了有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出声:




  “我发微博吧?”




  “——嗯?”同行的助理被他吓了一跳,侧过头来看他。




  “我发条微博吧。”他的视线从荧白的手机屏幕上抬起来,界面停留在编辑好的文字,“之前在日本的那些照片,我拼了长图。”




  “……哦。”助理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人要突然征求他的意见,愣了愣才回答,“放了挺久吧——这些照片。”




  谷蓝帝又低下头去,指尖悬在橙红色的按钮上,隔了好久才轻轻笑了一声。




  “是啊。”他笑着回答,“我怕再不发就没有机会了。”


 








  他按下那颗橙红色的按钮,翻转屏幕扣在手里的机票上,刚好遮住目的地栏的北京。


 








2


 




  大阪的樱花花期不算长,谷蓝帝赶了个晚春,落地的时候正好可以穿起轻薄的外套。他背着双肩包,一个人举着导航,在充斥着罗马音的街道上本色扮演一个异乡游人。




  导航在几经波折之后终于把他领到了拉面店的面前,谷蓝帝抬头确认再三店口的招牌和屏幕上的图片相差无几,伸手就要推开面前的玻璃门,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很是突兀的搭讪:




  “可以给你拍张照吗?”




  在异国他乡听到母语的身体反应远远比意识迅速,他几乎是瞬间回过了头,正对上黑魆的镜头咔一声轻响。身后的人顿了顿,从笨重的单反后探出脸来。




  “对不起。”面前的男生笑得很轻快,有点长的刘海被拨到一边,露出一对很是漂亮的眉眼,“我觉得你很好看。”




  谷蓝帝没有再听清男孩之后的话,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才确定自己不是透过镜头在观摩一张上个世纪旧香港电影中会出现的脸。回过神来的时候玻璃门脱手撞上金属的门把,在大阪傍晚的街头发出一声清脆的碰击。




  声音惊醒了怔愣在店门口的人,男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探求他的回应:“你听不懂中文……?”




  “没有。”谷蓝帝终于记起来否定,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去抓面前脱手的门把,视线闪躲着滑过对面男孩的脸,“我只是……你是街拍?”




  男孩却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似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果然是中国人。”




  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熟稔地跟着谷蓝帝走进店里,在后者茫然的视线中落座对面,把捧在手里的相机小心翼翼放在桌上。似乎是终于感知到对面人的满腹疑问,男孩笑了笑,手指点了点相机的镜头:“我是来旅游的——跟你一样。”


 








  男孩叫姚弛,一个阴差阳错爱上摄影的英语专业大学生。为了赶上晚春的花季孤身一人从北京飞到日本,带着他最宝贝的相机还一口没起步的日语。




  “你是我这几天遇到感觉最像中国人的,我做了好久心理建设才想鼓起勇气试试。”




  说这话的时候姚弛目睹着谷蓝帝用有些生疏的日语替他点完了单,带着崇拜和赞叹小小地哇了一声。




  “而且我觉得你真的很好看,我喜欢拍好看的东西。”




  他又拍了拍手边的相机,笑得很开心。




  谷蓝帝有些好笑地听他说完,反问他:“如果我不是中国人呢?”




  “唔……”姚弛沉吟了一秒,又马上眉飞色舞地笑开,“那我还是会问的,如果我不问,就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你是不是了呀。”




  他声音清亮,语气却很柔软。隔着冒着热气的拉面,浑圆的乌冬在清汤里咕嘟咕嘟翻滚,把晚春的傍晚也泡得柔软了一些。




  谷蓝帝举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最后笑着回答:“……也是。”




  姚弛低下头吸了一口面,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他:“你也一个人吗?”




  谷蓝帝隐隐的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果然对面的人伸出被烫红的舌尖舔了舔下唇,伸手把刘海拨到耳后,眼底有些细碎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那要不要搭个伙?”姚弛问。




  谷蓝帝捏着手里的木筷,视线不着边际地盯着姚弛鼻尖上被热气熏出的细小的汗珠。在他散逸开的想象中那滴汗珠脱离姚弛的鼻尖砸上他的指尖,飞溅出几片樱粉色的花瓣。




  他听到自己鬼使神差地回答:“好啊。”


 








3




 


  姚弛退了酒店拎着他的行李入住了谷蓝帝的房间,打开门露出那张大床的时候谷蓝帝还有些尴尬,身后的人却像是完全不介怀似的,声音轻快地安慰他:“没关系,有两床被子。”




  谷蓝帝把自己挤成一团的行李箱重新展开,刚刚为了给姚弛的行李让位,被他自己不小心抓皱了衣服堆里的几件衬衫。姚弛洗了澡趴在床上看他,没吹干的头发还在滴水,软塌塌地贴在头顶。




  “你明天有安排吗?”




  “明天我去京都。”谷蓝帝拎着手里的浴袍回答他,“想去稻禾神社看看。”




  姚弛似乎是愣了愣,又很快欢快地接话:“哦,那很快的,直接坐京阪线就能到了。”




  推开浴室门之前谷蓝帝用余光瞥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眼,后者埋在被子里罕见的一声不吭,只露出一个被湿软刘海遮掩的鼻尖。又有湿漉漉的水珠坠在上面,很快把鼻尖抵着的布料泅出一片湿痕。




  谷蓝帝不知道他为什么变得安静又低沉,天生温柔的性格让他下意识试探着出声:“你不想去京都……?”




  “啊?”姚弛怔了一下,很快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呀。”




  谷蓝帝没有再追问,他在姚弛避开的视线中关上了浴室的门,把那个湿漉漉的姚弛留在了门外。


 








4


 




  很久以后谷蓝帝还是会想,他为什么能够如此轻易地接受姚弛阴差阳错的搭讪,像接受一捧晚春突兀的雪,在他的人生里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泅痕。




  即使这捧雪最终融化在了京都。


 








  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正登上飞离日本的航班,孤身一人带着行李,手里攥着姚弛留给他的记忆卡。










5


 




  谷蓝帝不是第一次来稻荷,他猜姚弛也不是。后者熟门熟路举着手里的相机指挥他:“你摇一下那个签筒,站着不要动哦。”




  姚弛总是不吝啬去赞美别人,早上谷蓝帝翻出那件鼠灰色的羽织时他几乎是瞬间眼前一亮,兴高采烈地陈述哇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制。谷蓝帝哗啦啦地摇着手里的签筒,为他量身定制的宽大振袖上下翻飞,差点要扫落桌上的纸张。




  他不知道姚弛按了多少下快门才终于有木签掉落在桌上,对面的人快他一步,抓起木签迟疑地呃了一声,又吃瘪地递还给他:“看不懂。”




  谷蓝帝被他逗笑了,接过来看了一眼,满眼的假名也不是他半吊子日语能够读懂的水平。最后他把木签插回签筒里,赶着姚弛水池边净手。




  “我不拜吧?”姚弛举着手里的木勺有点迟疑,他的脖子上挂着笨重的相机,一弯下腰跟着沉沉地往前坠去,险些被自己手抖泼上水。




  谷蓝帝没忍住笑,很温柔地凑过去帮他抓着相机:“来都来了。”




  姚弛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他维持着姿势期期艾艾地抬头看向谷蓝帝,藏在发梢里的耳尖还有些红。谷蓝帝没看明白他的表情,以为他对于要参拜神社很是期待,伸手递了张纸巾给他:“走吧。”




  他转身得很快,没看见身后人眼里瞬间熄灭的期待。直到走出几步姚弛才小跑着跟了上来,凑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你来过这里?”




  “挺早了吧……16年初的时候。”谷蓝帝眯着眼睛回忆,“那时候刚好赶上一场雪,净手的池子都结冰了。”




  “真好啊。”姚弛小声感叹了一声,“可惜这次没赶上下雪。”




  谷蓝帝朝善款箱里投了几颗硬币,坠到箱底发出铛一声脆响。他没听清姚弛说了什么,侧过头去问:“什么?”




  “我说我想看雪。”姚弛大声地回答他,突兀的中文惊动了周围双手合十的日本人,他又后悔地举起相机遮住脸。谷蓝帝被他突如其来的窘迫打断了动作,一边笑一边抖着手摇面前的铃绳:




  “可以啊,那我们明天去滑雪。”




  姚弛又开心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谷蓝帝,你好好哦。”




  被他点到名的人动作一顿,谷蓝帝依稀觉得这句台词套着姚弛的声音有点熟悉,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是发生在何时何地。他最终思索无果把这归咎于姚弛平时溢于言表的赞美太多,抄着手臂上的振袖揶揄他:“刚刚许了什么愿?”




  姚弛低着头翻手里的相机,敷衍他的声音模模糊糊:“我不告诉你。”




  他翻到那张看不懂的木签又觉得很不甘心,趁着谷蓝帝走开的时候跑回桌子前自己摇了一次。谷蓝帝回来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摇出半根签,上下打量他两眼摇摇头:“看来你心不够诚。”




  “怎么可能!”姚弛飞快地反驳他,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诚意,签筒里居然真的应声掉出那根他千呼万唤的木签。“——看!”




  这回木签上有了汉字,姚弛抓在手里翻过来,是一个繁体的缘字。




  他隐隐的心里有些发颤,又不敢确定,小心翼翼地把木签递给谷蓝帝:“这是什么意思?”




  谷蓝帝低下头看了一会儿,皱着眉不是很确定:“大概是……你人生中会有一次失而复得的缘分?”




  对面的人噤了声,谷蓝帝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对上姚弛也没忍住一愣。




  姚弛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眼眶里没有水色,瞳孔却黝黑得反射着湿漉漉的光。他看起来有很多话拥挤在舌尖,最终嘴唇颤了颤,什么都没有说。




  谷蓝帝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用湿漉漉去形容姚弛,可他却仿佛就是这样一个人,带着一身热烈的水汽突兀撞进陌生人的旅程。谷蓝帝被他看得心底发坠,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担负了数不清的姚弛小心翼翼又义无反顾的试探。




  可姚弛不肯说,他也捉摸不透,最后只能清了清嗓子干涩地问他:




  “……怎么了?”




  姚弛答非所问:“这里下雪的时候……很漂亮吧?”




  谷蓝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去抓面前人变得有些冰凉的手腕。姚弛被他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谷蓝帝脱口而出:




  “走吧,我们现在就去看雪。”










6




 


  他们换完衣服赶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傍晚,滑雪场没有再营业,只开放了路灯下有些暖黄的雪场。姚弛却看起来很开心,蹦蹦跳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隔了很远对谷蓝帝惊呼:




  “谷蓝帝!你过来你过来!”




  谷蓝帝应声朝他移动,没走出两步又被他食指抵在嘴上轻轻嘘了一声。姚弛迎着雪场昏黄的灯光回头看他,压低了声音笑得眉眼飞扬:“你看!”




  谷蓝帝偏头朝他露出来的身后看去——居然是一只小狐狸。




  “可爱吧?”姚弛抓着他的衣袖问他,“好可爱啊!”




  “是挺可爱。”谷蓝帝笑着回答,感觉姚弛又低着头窸窸窣窣地在他衣兜里翻找,他侧过身去把更大的空间露给对方,“找什么?”




  “——这个!”姚弛抬起头,手上的是他们下午拆封没吃完的零食。




  谷蓝帝失笑着看他蹲下身去,把零食放在指尖远远地朝小狐狸伸去,对方爱理不理地瞥了姚弛一眼,侧过头打了个哈欠:“……它不吃这个吧。”




  蹲在地上的人失望地撇了撇嘴,谷蓝帝低头瞥了一眼,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头顶:“看它这么胖乎乎的,大概不愁吃吧。”




  姚弛却好像对他的话很敏感似的,应激般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谷蓝帝被他视线里浓重的不安吓得一愣,伸出的手僵在了他头顶的空中:“怎么了……?”




  “……没有。”姚弛回过神来,立刻慌乱地摇了摇头,蹲在地上埋头窘迫地抠着手里的零食:




  “我就是对胖……这类字眼……有点怕。”




  谷蓝帝有些意外:“嗯?”




  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得无影无踪,姚弛低着头蹲在雪地上,谷蓝帝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被他捏碎的零食发出沙沙的响声,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像他为自己铺陈的勇气。




  “我初中的时候特别胖,”姚弛抬手摸了摸鼻子,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有两百斤吧……你上初中的时候有遇到过特别胖的同学吗?”




  他忐忑不安地抬起头,谷蓝帝安静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又松了口气似的低下头去:“如果有,你就能知道他过得有多难过。”




  “我有时候会放学一个人跑到操场上——就跟现在的环境差不多——在没人看见的路灯下把书包摔在地上,然后抱着自己哭一会儿。”




  谷蓝帝的手颤了颤,垂下去贴在他的肩头。




  “——初二的时候我才减了肥,一口气瘦了八十斤,就为了参加我姐的婚礼时不会给她丢脸。”姚弛吸了口气,又闷闷地笑起来,“我厉害吧?——没关系,都过去了。”




  他没有再开口,谷蓝帝也没有接话。那点碾碎的零食粉末在沉默里被他吹了一口气,纷纷扬扬地散落去看不见的雪地里。




  姚弛开始迟缓地觉得有些不安,他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突如其来地把伤口剖露给一个只相处了几十个小时的人看,没有合适的时间,也没有恰当的地点,只有一个不知道是否会把他视作负担的人垂手站在他的身边。




  这场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最终姚弛蔫蔫地逃避似的把头埋进了膝盖,谷蓝帝才突然在他头顶上出声问他:“你听说过乌鸦会涅槃吗?”




  他说得答非所问,姚弛抓着自己的膝盖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愣愣地反问:“……啊?”




  “其实乌鸦是会涅槃的。”谷蓝帝贴在他肩头的手掌没有动,不断有缠绵的温度隔着布料和皮肤传递过来,“只是因为每一次都是黑色的羽毛,所以没有人看得出来。”




  “每一次重生之后它的羽毛都会变得更加坚硬,最后变成它自己的盔甲。”




  谷蓝帝蹲下身去,手臂贴着姚弛的手臂,一偏头就近得能和他缠融上呼吸。




  “——所以乌鸦从来不害怕人们说它丑陋,因为它心里知道,它的羽毛是保护自己的盔甲。”




  姚弛没有说话,谷蓝帝凑得太近,他垂下视线就能从对方眼里看见朦胧闪烁着的光亮。他也没有再说话,心跳声比交缠上的暧昧鼻息更加滚烫,横冲直撞着几乎要冲破他的胸口。




  一只乌鸦吻上了另一只乌鸦。


 








  谷蓝帝的嘴唇贴着他的嘴唇,从齿间模糊挤出的字句有些暧昧不清,却又在深夜空无一人的雪场里格外清晰。




  他说:“姚弛,我是不是遇见过你?”










7


 




  姚弛第一次来稻荷神社的时候京都落了雪,他被训练生的压力和未来的迷茫逼得艰难喘息,一个人背着相机逃向了异国他乡。




  神社的地面积了皑皑一层雪,连净手的水池都结起薄薄的冰。他语言不通无法找人帮忙,笨手笨脚地俯下身去捞那个长柄木勺,脖子上挂的相机沉沉地往下坠,几乎要把重心不稳的他扯进水里。




  ——下一秒,身后伸来一只手抓住他的小臂,稳稳地把他扯在了池边。




  姚弛松了口气,顶着一身冷汗想道谢,回过头去正对上陌生男人微笑着的脸。他愣在原地,所有的字句都被那个微笑禁锢在了齿间。




  在这之前他从没有想过,会有人长得那么像京都落下的雪。




  似乎是他怔愣的时间太长,男人笑了笑收回撑在他小臂上的手。姚弛摸不透他是不是日本人,试探着用英语道了句谢:“Thank you……”




  男人摆了摆手,垂落在脖子上的灰色围巾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他突然又伸出手替姚弛扶住相机,朝水池扬了扬下巴。




  姚弛猜测对方是让他洗手,他心底拿了八成的把握对方不说中文,在洗完手对方递来纸巾时又老老实实用英文道了谢。再抬起头时男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姚弛自嘲地笑了笑,站在善款箱前摸硬币的时候顺手把纸巾团揣进了衣兜。




  他合着双手,来之前一遍一遍咀嚼着的祈求却在神社的摇铃前都被迷茫碾得粉碎。未来仿佛也像那几枚他摸出来的冰凉的硬币,随着他掷出的弧线消失在黑魆的箱底。




  最后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伸手摇了摇面前的麻绳。




  ——一回头却又和刚才的陌生男人打了个照面,后者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叹气,很温柔地用视线打量着他。想了想,伸手递过来一张木笺。




  姚弛愣愣地接过来握在手里,拴着红绳的木笺上画了两只小狐狸,下面是四个姚弛看得懂的汉字——




  诸愿成就。




  姚弛握着那张薄薄的木笺,像握住汹涌海潮上的一块浮木。他一个人在深冬的异国他乡遇上了一场雪,却滚烫到几乎从他眼眶里烙下泪来。




  “……Thank you。”姚弛吸了吸鼻子,又小声用对方听不懂的中文道了一遍谢,“谢谢,你真的……很好。”




  他的声音很轻,男人早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人群,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我听见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谷蓝帝抵着姚弛的额头,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却清晰看见黑暗里姚弛眼角反射的水光。




  他们几乎是跌跌撞撞纠缠着回了酒店,倒在床上的时候姚弛哭得很厉害,谷蓝帝温柔地去吻他脸上的眼泪,缓慢又坚定地打开了他的身体。




  大概是姚弛总是笑得太灿烂,几乎都快让谷蓝帝忘了他也是个会流泪的渺小人类。




  他终于在他身下变成了一滩湿漉漉的融雪。




  高潮的时候姚弛抱着他的背,一遍一遍地用喘到沙哑的声音哭着对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谷蓝帝拨开他汗湿的刘海,轻轻用嘴唇触碰他颤动的眼睑:“怎么了?”




  “我不应该的……我不可以……”姚弛哭得脸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泪痕:




  “可是我忍不住……我在大阪看到你的时候忍不住,我跟自己说,如果我这次不问,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谷蓝帝没有接话,他沉默地抱着姚弛,发顶贴着他的脸侧。




  沉默到仿佛他没有瞥见过姚弛的手机,仿佛不知道对方明天启程的航班。




  他不知道姚弛背负着什么身不得已,可他知道一旦自己踏回那片土地,就要准备一场聚光灯下精疲力尽的追逐。他们或许可以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国度袒露彼此,可以做一场爱,却永远也无法逃出下了雪的京都。




  他们只能被掩埋在这里。




  “睡吧。”谷蓝帝最终抬起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温柔。




  掖上被子的时候姚弛迷迷糊糊地拉住他的手,他的眼尾还有些发红,用哭得软糯的鼻音小声对他说:“谢谢。”




  他的声音很轻,却柔软得很坚定。




  “谢谢你……我见到京都的雪了。”




  谷蓝帝笑了,手臂在被褥下环住姚弛的背,手掌温暖地贴上他的颈侧:“嗯,恭喜你。”




  “晚安。”




  “晚安。”


 








  “谷蓝帝,如果我们第三次遇见的话——”姚弛在半梦半醒间说,“——我一定会奋不顾身跑向你。”


 




 




8


 




  飞机降落在北京时谷蓝帝重新打开了微博,发出去的图片已经有了不少转发和回复。他草草看了一眼,裹上外套慢慢往外走。




  姚弛在离开之后把那张记忆卡留在了他的床头,他们没有交换任何联系方式,仿佛这一切都是停留在京都的一场短暂又缥缈的美梦。




  他在回国的飞机上打开电脑仔细浏览了每一张照片,拉面店前他的回头,稻荷神社里他捧起的木签,还有雪地里蹲在他面前的狐狸。一切的一切都孤独又理所当然,只有他一个人留下的痕迹。




  ——没有任何姚弛出现的证据。




  谷蓝帝朝空中哈出一口白雾,站在首都机场人来人往的过道,来接他的大巴停在了路口,他拖着行李,一个人朝自己选择的未来走去。


 








  一只脚跨上大巴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很是突兀的搭讪:




  “可以给你拍张照吗?”








 


  谷蓝帝没有回头,他低声笑了笑,向后伸出了手。


 








9




 


  京都的雪停了,或许这一次,可以在廊坊的雪里一起白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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